的人了。”
他说的是他自己,萧焉想,眼前的人周身泛出丝丝缕缕的阴冷之气,让他心中感伤,万分不忍。
“那旧情呢?”萧焉追问。
李柔风道:“旧日情义,如何能忘。”
萧焉负着双手,背着他走出几步,道:“既是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像过去一样?人生在世,何其孤独……”
他转身凝望着李柔风:“人生漫长,帝者最孤。我只希望,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和我走下去。”
李柔风目中闪过哀切,仿佛越过了久远的时光,又回到今时今朝,渐渐平静下来,融进了一丝决绝。他说:“殿下,那些都太远了,不当由我们去想。”
萧焉负着双手,目色渐渐转冷:“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想什么事情?”
李柔风已经感觉到萧焉话语中所散发的冷意,他并非不熟悉。萧焉为王,自然有他的铁血手腕,只是自己过去并不太上心罢了。
李柔风抬起头,仍开了口:“请殿下不要在守城之战中,让阳魃去驱使阴间人。”
萧焉声音一沉:“你知道了?”
李柔风道:“我听到了。”
萧焉冷声道:“所以你今夜答应与我来此,是打定主意做说来了?”
李柔风低声道:“我是为殿下的声誉着想。”
“这不是你应当考虑的事情。”萧焉道,“你想过吗?倘若不用阴间人,十万临时拼凑起来的兵去硬抗二十万魏军,就算能守住建康,死伤会有多大?”
“那殿下又想过阴间人是什么吗?阴间人和僵尸、鬼怪,有什么不同?”李柔风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这是他头一回和萧焉分庭抗礼。
他道:“殿下也知晓,阴间人会觉得冷,阴间人记得旧情,殿下感觉得到的,阴间人都感觉得到,殿下记得的,阴间人都记得。这样的阴间人,殿下要把他们当作妖怪,当作无知无觉的刀用吗?”
他说得很冷静,没有一丁点激昂和冲动,然而萧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一点一点地变化着,声音冰寒得没了任何温情,他道:“李柔风,你果真变了。我一直把你当人看,但你……”
那几个冰冷的字终于从他的唇齿间刺出来:“你已经,不是人了。”
李柔风平静地说:“被挂在城楼上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我确实已经不是人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萧焉在心中想,然而,柔风,我终究待你不同。
“在十万将士和四千阴间人之间,你认为我会选择谁?”萧焉冰冷地说,“李柔风,你不要太天真。”
李柔风恳切道:“我不是天真,殿下,阴间人逆天地大道,绝不能随便用,用了,天下会大乱的!”
萧焉怒不可遏:“李柔风!那你给我个办法!”
“我。”李柔风道,“擒贼先擒王,我去杀了大魏的大将军,剩下的,便好办多了。”
“你——”萧焉骤然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李柔风的意思了,终于知道李柔风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了!他说不要想那么遥远的事情,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旧情,他根本就是已经想明白、想清楚了,下了决心要去做这件事情!他要怎么去杀那大将军?尸变吧?像杀萧子安一样吧?然而他连阳魃都送走了,若真尸变,还能活着回来吗?!
萧焉气到浑身颤抖,气到眼睛都变得血红,没法再做那个冷静、处变不惊的澂王。他一把揪住李柔风胸前的衣襟,厉声道:“你休想!
“李柔风你给我听着,别说让我负四千阴间人,就算让我负十万将士、让我负尽天下人,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去送死!”
鸡鸣寺中响起了一声雄鸡的啼叫,一声紧连着一声,一声带出许多声,激荡起整座鸡笼山、整个石头城鸡鸣声的涟漪。
李柔风眼中的光泽淡去,他静静道:“由不得你。”
萧焉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像要把他钉穿,声音破碎地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好——咱们且看,是由我,还是由你!”
何为丛林?
草不乱生曰丛,木不乱长曰林,其中自有规矩法度。佛门之中,僧伽聚居之所,譬如大树丛聚,亦称丛林。
眼下,建康城外,采石硐天之上的那片巨大荒野中,便出现了一座丛林。
一座奇特、世间罕见、佛与阴间人的丛林。
无数佛像,石头做的,木头做的,镀金的,浇铜的,巨大如丘的,微小可立指掌的,拈花微笑的,怒目圆睁的,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地垒放在无垠荒野上。
旋涡一般的大风搅起飞花秋叶,又将僧人海潮般的梵音送入佛像的丛林,声声送达诸天。
佛法的清净微妙之气与冰冷凶煞的阴气在这片荒野上奇迹般交会凝结,连草叶上结的霜都比平时浓密一些。
佛像之间端端正正坐着的便是阴间人,数千之众,密密匝匝,初初一眼望过去,能让人不寒而栗,全是阴森森的尸身,死状各异,扭曲恐怖,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人。
第十章 诀别(5/9),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